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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两场海难中,他们这样做……

2019-01-17 作者:编辑 点击:次 

文/ 王坚忍

上世纪70年代初的那两场海难,一场是在猝不及防下发生的,另一场可以说是人为造成的。

初秋,夜半的渔场分外静谧。上海海洋渔业公司的几艘渔船正在锚泊,驾驶室上的桅顶锚灯幽幽地亮着。除了一个值班的,劳累了一天的船员们都睡了。突然,一艘快速的外国渔船狂暴地猛冲过来,砰的一声震耳欲聋,撞到了其中的一艘锚泊渔船的船舷上,把渔船撞得发摆子似的猛烈摇晃。船员们纷纷披衣急起,他们发现,船舷的钢板撞出了一个大裂口,海水正哗啦啦地灌进来。“船要沉了!”不知谁尖叫起来。年轻的船长此时憷了,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船员提醒他说:“赶紧把《航海日志》和航海仪器等抢救出来。”

周围的船已起锚动车,向正在下沉的渔船开来。船员们匆匆拿上自己的东西,套上救生衣或救生圈,眼巴巴地等待救援。船身开始倾斜,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人已无法站立,情势危急。只有高高胖胖的中年船员和船长还在驾驶室。几艘救援船靠拢了。最后一个上救援船的不是船长,而是胖船员。但见他一手抱着《航海日志》,一手抱着毛主席像——当年的驾驶室都挂主席像——此时,船身已下沉,只剩驾驶室还露在水面。参加救援的船员事后说,当时,觉得最了不起的就是胖船员,他镇定自如,形象高大,把那个在一旁哆哆嗦嗦的船长给比下去了。  

沉船上的人被悉数救起后,前方又传来消息,肇事的外国渔船被正在巡逻的我东海渔政船拦截下来,扣押了,等待处理。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脱险的船员被送回上海,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又被分散派到其他船上出海。其时渔业公司是军管单位,东海舰队派出的军代表在看了沉船事故调查报告后,对胖船员很感兴趣,觉得他临危不惧,表现出色。恰好当时上面分配给渔业公司一名出席上海国庆观礼的工人代表名额,军代表给了胖船员。这时胖船员正在海上捕鱼。军代表与海军联系,用舰艇把他接回来,上了人民广场的国庆观礼台,很风光的。 

参加观礼后,胖船员到我当时所在的渔船出海。经接触,我们感到胖船员并没什么光彩照人的特别地方,但他性格爽朗,干活也还行。一次返航后,胖船员被领导叫去了,回来后情绪明显低落。出航时,渔捞长悄悄告诉我们,胖船员挨批了。事情的原委是,经外交途径交涉,撞沉我渔船的外国船同意全额赔偿船只和船员个人财产损失。在报个人损失时,胖船员报得最多。据他说,在沉船前他只顾拿日志和宝像,没有拿走自己任何东西。但同船的人不认可,说再怎么算你也多报了。有人指斥他说,你是不是想发“国难财”啊?更有甚者说他是一个“捞政治稻草”的人。

后来是胖船员认了错,事情不了了之。

第二年春天,另一场海难又发生在丹山群岛的岱山岛外。现在的岱山是人称“海上蓬莱”的旅游胜地,那时还比较荒凉。因为时间长久了,当时渔船因何撤出舟山渔场去岱山,当事人也记不请了。说大概是起网机械出了故障,要到岱山仇家门船厂去修理。 

傍晚,就在将开进绿波环绕,峰峦起伏的岱山时,这艘“小铁壳”渔船——这是一种长20多米,宽5米多,马力为250匹,稳性不太好的钢质小渔船——不知是罗盘出现了偏差,还是新提拔的船长不熟悉航线,反正是渔船“跑到了山上”,在岱山外触礁搁浅。当时船速很快,船艏撞在礁石上,“轰隆”一声闷响,船身朝上一弹又重重地落下,船长和值班的操舵工被猛地摔倒在驾驶台。哗啦啦的潮水从撞裂的船体涌进来。“船漏水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长时间,海水漫进了前舱和机舱。一位小船员因为害怕,号啕大哭起来,接着有人失控地尖叫,船上乱作一团。 

叫人最失望的是船长,他吓懵了。提拔他当船长时,船员就有意见,认为他写“大字报”,搞“政治”在行,对航海却很生疏。但船队领导没太在意,在提拔他的同时,又给他配备了业务较强的大副、二副。眼看船长在灾难面前惊惶失措,我们的大副和二副上场了。大副对二副说,眼下机舱进水,船不能动,当务之急是向上海渔业公司基地发电报,请他们快调船来救我们。二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心领神会,说,我懂了。你看这样行不,你负责发报的事,我带大家堵漏,争取时间,让船沉得慢一点。他抱起自己的棉被下舱堵漏,船员们学着他,也拿着棉被,还有渔网、衣服,反正能堵漏的,都填上去再说。

前主桅嘎吱嘎吱响着,叫人听了撕心裂肺的难受。尽管大家拼命堵漏、戽水,海水还是不断地流进来。春寒料峭,大家浸在冰凉的水里,浑身冷得直颤抖。二副一看无力回天,就下令叫大家赶紧爬上驾驶台。

大副和报务员在驾驶台,一个口述,一个发报,海水已漫到了他俩的脚下。当报务员将触礁的船位报出时,噗嗤一声蓄电池进水了,发报机彻底废了。好在求救的电报已发出。此时,船板开始一块一块地脱落。大副、二副对视一下,同时喊道,离船! 

天色暗下来。十多个穿着救生衣、套着救生圈和抱着船板的人,在黑黑的海上漂流着。又是那个小船员,带着哭腔凄厉地喊道:大副、二副,救救我吧,我呛着海水了。二副将一根缆绳一头系在小船员身上,一头系在自己身上说,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丢下你的。救援船马上就会来。大副也对大家说,我们尽量靠拢在一起,不要被风浪打散。

再说渔业公司收到求救电报后,当即致电在舟山渔场作业的本公司渔船起网,急驰救援;同时与东海舰队联系,请他们派舰艇救险。救援船上的探照灯全部打开,一道道雪亮的光柱在海面上扫射,搜索遇难船员。

浸泡在海水里随波逐流,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船员们,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闪烁的灯光,大家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但小船员感到系在他身上的缆绳绷紧了,他回头一看,二副的身子正在下沉。他赶紧喊大副,大家游过来,将二副扛起来。救援船灯光扫过来,照见了漂流着的船员们。大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快过来,我们这儿有人不行了!求援船风驰掣电般开过来,二副被抬上了船,平躺在甲板上。此时大家才发现,二副的左腿上有一道很深的创口,正在渗血。想来是在船上堵漏时,被船舱的钢板划破的。不知是创口流血过多还是别的原因,二副的脸色苍白,呼吸越来越弱,口一张一阖的,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渐渐地,他没了声息。

二副死了。他刚二十出头,还没有结婚。想起他在海难中沉着机智,为发出求救电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受伤后又不声张,反过来安抚别人,船员们禁不住失声痛哭,小船员哭得尤其伤心。而对胆怯的肇事船长,大家都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事故处理结束后,船员们向公司提议,追认二副为烈士。公司向上面报了事迹材料,最后此事未果。但二副在安徽插队的一个妹妹,从农村上调进了渔业公司,被安排到公司陆地图书馆工作。 

这两场带着那个时代特有印记的海难,映射出人性的多面性。但二副舍身救人的高尚品质,可以说是贯穿任何时代的,或者说,跨越了任何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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